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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”

“謝禮?”他輕聲重覆這兩字,還是不肯相信,“。。。只是這樣?”

“嗯。”江蠻蠻點頭,“我不知道你缺什麽,但是翡翠山項目你很想要吧,我看得出來,你想跟我提這件事,只是你沒提,但我猜得到。所以我跟大哥說,翡翠山的項目希望你們家來做。。。我想這個應該可以作為感謝。”

“你感謝我?拿翡翠山項目作為酬謝禮物?”孟清維不知該說她天真還是大方,“江蠻蠻,你對人都這麽大方嗎?還是你江家的資產已經多到可以肆意揮霍了?”

他氣急敗壞,是期盼落空後,要用無理取鬧來掩藏失落的任性。

相比較他的憤然,江蠻蠻很平靜,“這是我第一次開口跟大哥提生意上的事。”她說,說完,她側過身,手指輕輕的貼在玻璃上,“孟清維,我們不一樣。你幫過我,我就會記在心裏,不管你當初幫我是什麽目的,我都不在意。”

“目的?”孟清維揪著眉頭,顯然不能理解她的意思,“我幫你有目的?”

江蠻蠻輕輕呵了口氣。

孟清維擰著眉心,良久,不確定的猜測,“你是說。。。我幫你是為了翡翠山項目,是為了這個才接近你?”

江蠻蠻沒有回答,沈默即是默認。

孟清維難以置信的瞪著,竟然。。。竟然真是這樣。

他覺得可笑,想抓著她晃一晃,晃出她腦袋裏那些荒謬的猜測,又想大吼幾聲,讓她清醒清醒。

可是為什麽突然這麽疲憊。

所有的感覺知覺仿佛都遠去,視線裏只有她的臉,想捏緊拳頭,也覺得輕飄飄的沒勁。他終於知道,一腔真心被誤會,原來是這樣悲憤。

想哭,想笑,到最後,他只是將聲音放低,唇線抿成生硬的一線,問她,“所以,你一直都是這樣想的?一直都是這麽看我的?”

他的喜歡,她從來不曾想過,她看到的想到的都是他如何別有用心。

“孟清維,我沒有怪過你。”

哈,沒有怪過他,她竟然還說沒怪過他。

孟清維呵呵笑了幾聲,“江蠻蠻,你很好,很好。”

把他的真心當不值錢,果然很好,他揚長而去。

孟清維的臉色徹底陰沈了下來,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他心情不好。他坐在位子上,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,整個上午,他沒有動一下,也沒有人敢靠近他。大約是聽說了他的怪異,王厚來找他。

“他們說,你的樣子很可怕。”王厚問,“清維,出什麽事了?”

孟清維聞言冷笑一聲。

王厚就有點明白了,他說,“心情不好,要不要去散散心?”

孟清維擡頭看他,“衛臨還去你家賭場嗎?”

王厚稍楞,點頭,“還在。”

“什麽時候?”

“我要打電話問。”

“問到了告訴我。”

王厚看他一眼,並不問緣由,點頭稱好。

☆、第二十七段

第二天放學的時候,江蠻蠻被孟清維攔下,這在她的意料之外。

“你找我?”

“跟我去個地方。”看她露出遲疑的表情,孟清維冷笑,“放心,最後一次,去過之後,我再也不會來打擾你。”

她其實很不懂他為什麽這麽大火氣,明明都得到了想要的,而應該覺得憤怒的那個人是自己吧,江蠻蠻暗嘆了口氣,“好。”

站在二樓,看著臺下,江蠻蠻一開始還有點懵,直到看清場中的那個人,才陡然睜大了眼。

“他一直來這邊打拳賺錢。”孟清維站在她身邊,冷冰冰的說,“你喜歡的到底是什麽人,你今天可以仔細看清楚。”

話畢,鈴聲響,比賽開始。

衛臨無意是出色的打手,一拳一腳都狠辣有力。江蠻蠻不是沒見過他打架,相反,他們相識至今一直擺脫不了的就是武力,可沒有哪一次如此殘酷。

江蠻蠻扭頭,“讓他們停下。”

“停不了。”孟清維冷聲拒絕,“上了臺,不到一方倒下,誰也下不來。”

江蠻蠻扭頭就跑,孟清維一把拉住她。

“放開我!”

“你想去救他,你以為自己是什麽,正義天使嗎?”孟清維的怒火顯而易見,“江蠻蠻,你站在那看清楚,這就是你喜歡的人,這就是衛臨的生活,你說我跟你不一樣,那你就看看,看看衛臨他跟你一不一樣。”

衛臨跟你不一樣。

不止一個人跟她說過這句話,宋玉宋詞說過很多次,衛臨自己也說過很多次。

她知道,她知道衛臨跟她多麽不同。

她知道。

可是,她要怎麽忘記,那個暗夜的小巷,他挺身而出的身影,那個黑夜中溫柔的少年。

”你叫。。。江蠻蠻?“

她點點頭。

”我是衛臨。“

一念起,不知終。

擂臺上突然砰地一聲,是肉體砸在物體上的聲音,江蠻蠻忙趴在二樓看,衛臨正被一個人死死壓在身下,他半張臉都是血,眉目眼角無一處不是傷痕。可是衛臨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,仿佛身上留的不是血,被壓制的也不是自己,他拳頭出擊,狠狠擊中對方的下顎,趁對方松懈間很快起身,頃刻間拿回了主動權。

血腥、暴力,讓人頭昏目眩,江蠻蠻手腳發軟,”衛臨。。。“

這種場面對她來說的確沖擊力過大,王厚和徐澤對視一眼,王厚的眼中傳遞要不要上去勸勸的信息,徐澤輕輕搖了搖頭。

孟清維心裏的這把火,無論如何是要發出來的。

王厚看明白了他的意思,轉過頭重新看向比賽。徐澤也輕輕轉回目光,擂臺上的那個少年,鋒利、冷峻,十年光陰,會將人變得如此面目全非,他不無感嘆的發出一聲嘆息。

比賽還在繼續,衛臨的表現一如既往的有水平。江蠻蠻從頭到尾眼睛不眨的盯著,每一次他被擊倒都會引起她呼吸的驟停,她是真的非常關心他。大約是感應到了什麽,臺上的衛臨突然擡頭看向他們這邊。待看清是她,衛臨呆立當場,下一刻,被對手一拳擊中下巴。

“衛臨!”江蠻蠻一聲驚呼。

衛臨開始失常,從見到江蠻蠻那刻起,他的表現就不盡人意,陷入了頻頻挨打的局面。

他們都看得出來,他分心了。

江蠻蠻的眼淚噴薄而出,她回頭去抓孟清維,”讓他們停下,求求你,讓他們快住手,不要再打了,再打下去衛臨會死的。”

孟清維無動於衷,”你放心,他不會死的。“

江蠻蠻渾身顫抖,”為什麽?“

她不明白,為什麽?

為什麽要做這種事?為什麽。。。要帶自己來看這些。

“為什麽?”孟清維涼薄的勾了勾唇角,“江蠻蠻,你問為什麽?“

為什麽要這麽殘忍,孟清維想,因為他本身就是個眥睚必報的人。

她踐踏他的真心,他有多難過,她也應該來嘗試一下。

”因為我樂意啊。“他說。

江蠻蠻不可置信,她從不曾見識過人心真正的惡意,也從不曾,真正去想過人心的覆雜。

人之善變,尤以少年心最不可測。

”江蠻蠻,別想著去救他,也別想著去改變去抱不平,這就是衛臨的人生。“他面容含笑,一字一句道,“你再喜歡他又怎麽樣?你永遠也救不了他。”

救?

似曾相識的夢裏,有人是不是說過同樣的話。

不要妄想拯救,不要奢望被救。

黝黑的小屋子裏,只透進來一點點光,她全身發燙,沒有一絲力氣。有人過來抱起她,往她的嘴巴裏塞饅頭,“來,吃東西。”

她那麽難受,搖著頭拒絕,小聲哽咽。

那人忙捂住自己的嘴,“別叫別叫。”

然後門打開,有一個高大的背影走進來,抱住自己的手突然一抖,那高大的身影帶著濃烈的酒氣,醉醺醺的走到他們身邊。

“你想救她啊。”他呵呵笑,“你救不了她。”

你救不了她。

是誰?

腦海中光怪陸離的景象,像黑暗中的蝴蝶要沖破被束縛的繭,終於,江蠻蠻捂住頭,尖銳的叫了出來。

“啊!”

休息室裏,孟清維雙手抱頭,沮喪的像困頓的獸。

王厚走過來,遞給他一杯水,看他不接,放在了他手邊。

“醫生看過了,江蠻蠻沒事,只是受了刺激才暈過去的,很快就醒了。”

這些話並沒有讓孟清維好受一些,他緊緊的閉了閉眼,良久才道,“阿厚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他從不曾想真的去傷害她,“我不知道會對她有這麽大刺激,我。。。只是沒想到。”

他只是沒想到。

“我知道。”王厚說。

孟清維自語,“我沒想到衛臨。。。會對她有這麽大影響。”

王厚沒有再接話。

徐澤推門出來,“她醒了。”

孟清維忙起身,走到門口的時候又頓住了,他突然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她。良久,他舒一口氣,鼓足勇氣推開了那扇門。

江蠻蠻坐在沙發上休息,聽到推門聲,扭頭看過來,她的臉白的異常,於是眼睛愈加的黑。

“你。。。你醒了。”孟清維喉嚨發緊,半晌才說了這麽一句。

江蠻蠻沒有理他,這在他的意料之內,孟清維往內走兩步,“醫生來看過了,說你是受了刺激才暈過去的,現在。。。已經沒事了。你有沒有哪裏還不舒服?”

江蠻蠻問,“衛臨呢?”

孟清維抿唇,”已經送去了醫院。“

江蠻蠻點點頭,表示知道,然後掀開身上的毛毯起身。

”你去哪?“

江蠻蠻不理,孟清維攔住她,”你要去看衛臨?他沒事。“

江蠻蠻越過他,孟清維跨一步又攔在她面前,”你跟我說句話,要打要罵都可以,你到底想怎麽樣,你說,只要你說得出來,我都去做。“

”讓開。“江蠻蠻的聲音很低,但是很堅定。

孟清維覺得委屈,他的唇角抿成一條線,沒有動。

江蠻蠻無意與他糾纏,她後退一步,從書包裏掏出了手機,按鍵、撥通。

“大哥,我在。。。”

孟清維抓住了她的手腕,電話被帶離耳朵,他瞪著她,江蠻蠻無所謂,她這麽冷淡,絲毫沒有為他動容。電話因為突然的失聲,傳來江淺焦急的詢問,“。。。蠻蠻?怎麽了?怎麽不說話了?出什麽事了?”

孟清維慘然一笑,松開了手。

江蠻蠻重新把電話貼在耳朵,”。。我沒事,大哥,麻煩你派人來接我一下。“

☆、第二十八段

馬路邊,江蠻蠻獨自站在一邊,孟清維站在她不遠處,徐澤王厚站在另一邊。

江淺的車停下,他掃了眼他們,然後大步朝江蠻蠻走來,徐澤迎了上去。

“江大哥——”

江淺站住,看了他一眼,道,“阿澤,我以為你是最懂事的。”

徐澤抿唇,“江大哥,抱歉,是我欠考慮。”

江淺無意和他多說,越過他走到江蠻蠻身邊,“蠻蠻——”

“大哥。”

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,看她完好無損才放松了一口氣,摸了摸她的頭,“走吧,大哥送你回家。”對她的遭遇並不多問。

“嗯。”

他們離開,孟清維倔強的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,王厚上前。

”走吧。“他說。

孟清維不動,徐澤也過來勸說,“回去吧,清維。”

孟清維扭頭看他,“阿澤,抱歉。”

徐澤搖頭,並不介意。他一直很體貼。

三個人回去的路上沈默,到了徐家門口,徐澤說,“今天在我家歇吧,家裏沒人。”

王厚看了眼孟清維,點點頭。

徐家的花廳裏,他們喝了許多酒,酒入酣處,孟清維的話也開始變多。

“我沒想到,我真的沒想到,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有那麽大反應。。。”

徐澤扭頭看他,孟清維對江家、對江蠻蠻的確知之甚少,他的喜歡如此莽撞、又莽撞又單一。

他抿了一口酒,淡淡的出了口氣。

夜幕繁華,暗夜無風。

徐澤突然開口,“江蠻蠻小時候被綁架過。”

孟清維一楞,連王厚也轉過了頭。

“大概是在她6歲的時候吧。”徐澤仰躺在沙發裏,慢慢搜索那些已經模糊,如今越加清晰的回憶,“她有一個鋼琴老師,音樂學院的高材生,綁架她的就是這個老師。一開始誰都沒想到。江家找了兩天,最後在這個老師家裏發現了人,據說江蠻蠻當時被鎖在箱子裏。”

“綁架?”孟清維輕喃,“。。。為什麽我沒聽說過?”

徐澤並不回答,他調整了一個姿勢,又接著道,“跟她關在一起的,還有一個男孩,5歲。”

“警察一開始以為都是被綁架的孩子,最後發現不是。那個男孩——是那個女人的孩子,那個女人姓衛,她的孩子,叫衛臨。”

徐澤說到這,停了一下。

那些媽媽電話裏的只言片語,與他不過是一段不懂的符號,他沒有想過,這麽多年,會再次被翻起。

“被找到的時候,兩個孩子身上都有傷,衛臨身上更嚴重一點,是長期遭受虐待毒打留下的,加上營養不良,被救出來之後,聽說已經昏迷,被直接送到了醫院。”

“而江蠻蠻,被直接送回江家。她被綁架的事,江家處理的很低調,找人也好,報警也好,沒有露出一絲風聲,後來她被找到,高燒不退,醒來後不但不記得被綁架的事,連家庭教師這個人都不記得。江家順水推舟,對內對外都不再提這件事,所以你才沒聽說過。”

這樣的往事算不上好,的確沒有提的必要。

良久,孟清維問,“後來呢?”

“法院鑒定那個女人有精神異常,她的鄰居也作證說她不正常,所以後來她沒被判刑,而是被送到了療養院。”

“衛臨呢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他記得嗎?”

“你說呢?”

孟清維就明白了。

“那江蠻蠻。。。真的不記得衛臨嗎?”

她真的不記得他們有過的牽絆,有過的交集嗎?

”以前的確不記得,不過今天。。。“

今天她那麽大的反應,誰也不能保證她是不是想起來了。

這對她,對他們,都不是好事。

徐澤輕輕的嘆氣,江家也好,江淺也好,知道後一定會很生氣。

這一刻,孟清維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,以前覺得不合理的地方,也就解釋的通了。

“所以。。。我才會在補習班遇見她。”

”江家找的家庭教師,自然仔細查過,但是還是出了事,以後自然就不信任了,這件事之後,江蠻蠻的所有課業都不再請家庭教師。“

但是誰也沒想到,十年後,她還是在補習班門口碰見了他。

這是不是說明,一切都是命運,他沒想到,他最後要對抗的竟然是命運,而命運,最不能抗拒。

所有的一切都顯得蒼白無力起來。

“呵。。。”他伸手蓋住眼,呵笑出聲。

徐澤看了他一眼,他多麽了解孟清維,自然知道他此刻的想法。

“事情並不是你以為的那樣。”他說。

孟清維扭頭看他,“什麽意思?”

徐澤說,“如果江蠻蠻想起來,對衛臨並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
一件事情有好有壞,但江蠻蠻想起來這件事,卻對誰都不好,對江家不好,對江蠻蠻算不上好,甚至對衛臨,都不算好。

“為什麽。。。這麽說?”

”江爺爺那時候身體不好,江蠻蠻被綁架這件事,對他是個打擊,雖然不是致命的原因,但某種程度上加劇了他的病情。“徐澤說,”我想你可能也聽說了,江蠻蠻與她爺爺關系最好,江爺爺的離世,對她比什麽傷害都大。“

”所以,你其實不用再擔心衛臨。她想起來後,他們之前就結束了。”

是啊,她沒想起來當然最好,如果想起來,也不過就這樣了,她和衛臨也只是這樣了而已。

孟清維聞言良久不語,然後突然起身,仰頭喝幹手中的酒,隨手將易拉罐捏扁一扔,伸手脫了外套,“我想去游泳,阿厚你來陪我。”他話說完,已經極快走到池邊一躍而下,激起很大的水花,他沈了下去,半天沒浮上來,王厚放下酒杯走了過去,然後才見他慢慢飄上來,大張著手腳,成大字狀仰躺在水面。

王厚曲腿坐在池邊,扭過頭,假裝沒看到他紅紅的眼眶。

徐澤沒動,他輕輕向後靠在了沙發裏。

三千世界,少年一心,花開富貴,過往不提。

所有命運的節點,都來的這樣猝不及防,無法抗拒。

所謂年少,最終都會被歲月磨成一個點,成為我們到達不了的回憶。

☆、第二十九段

隔天,孟清維沒有見到江蠻蠻,她請了假沒有來上學。他並不意外,放學後,他坐在江家門口等人。

江蠻蠻回來的很晚,見到他似乎也不意外,只是沒有理睬。她從他身邊經過,不曾看他一眼,孟清維狠狠的閉上眼,然後攔住了她。

“我很抱歉。”他說,“江蠻蠻,我很抱歉,我不知道你跟衛臨的事,我不知道。。。”

“知道什麽?”江蠻蠻打斷他。

“知道你。。。”孟清維看著她,她雙目紅腫,但是神情毫無異樣,他張著嘴不知該如何說下去,他怕她是假裝不記得,就跟山莊的那次一樣,又怕她是真不記得,無論哪一種,他似乎都不能繼續這個話題,“知道你。。。那麽在乎他。。。”他最後道。

江蠻蠻微不可見的笑了一下,“孟清維。”她問,“你有在乎過什麽人嗎?”

“我。。。”在乎你,孟清維想說,但最後他只是沈默。

“我有,但是很少。”她說,“我從小到大什麽都不缺,在乎的想要的東西就很少,小時候還想要人陪,想爸爸想媽媽想爺爺,等到長大,很多東西我都不那麽想了。因為什麽都來得輕而易舉,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是我的幸運,所以我很珍惜。但同時我也知道,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和我,和你都不一樣的人存在,非常非常不一樣的人,比如衛臨。。。”說到這,她輕輕呵了一口氣,“。。。徐澤說我不喜歡你們,他說的不錯,我的確不喜歡,甚至我一度非常非常討厭你,知道為什麽嗎?”

孟清維搖頭,江蠻蠻不意外,“幼兒園的時候,我有個同桌,他得罪了你,你聯合幼兒園的所有小朋友一起欺負他,往他的飯裏塞鹽巴,把他的被子枕頭扔到窗戶外面。。。所有的小朋友都不跟他玩,他躲在墻角偷偷的哭,他不敢來上學,在幼兒園門口被他媽媽訓,說他不懂事。。。第二學年的時候他退學了。”

“他是我的第一個朋友,以前經常給我帶糖果吃。初中的時候我見過他一次,他在街上勒索其他人。。。我不知道他為什麽大變樣,可是我沒辦法不想,如果那時候你沒有做那些事,他會不會不一樣。”

孟清維結舌,那些幼年的往事實在太久遠,久遠的他無論怎麽搜索都想不起半點。

“我。。。”

“孟清維,這對你來說只是人生的一段插曲,你根本不會記得,也很快就忘記,就跟這次一樣。。。他們對你來說都太弱小了,無足輕重,你不會為此憐憫或者後悔。。。”江蠻蠻說,“你來跟我道歉,卻不知道,我根本不介意你對我做的事,我介意的是你依然如此肆無忌憚去傷害,去踐踏,去摧毀。孟清維,抱歉,我不能原諒你毀了衛臨的自尊。”

我不能原諒,不是因為你傷害了我,而是你傷害了衛臨的自尊。

孟清維瞠目,覺得可笑,但是卻笑不出來,想反駁,又覺得無力。他不知道在江蠻蠻的心裏,那些人竟然比自己更重要嗎。

“我以為,我們是朋友。”

江蠻蠻說,“我也以為,我們是朋友了。”

朋友是不會彼此傷害的,可是他們這樣,終究算不上朋友吧。

孟清維後退一步,“我明白了。”

她在他們之間劃了一道線,在她心裏,他們是對立的兩面,她寧願去憐憫那些不關緊要的人,也不想去原諒他。

他永遠也不可能認同她,也永遠不能去妥協,他做不到,是的,他做不到。

他大步離開。

看著孟清維離開的身影,江蠻蠻轉身回家。江家一如既往的悄無聲息,她沒有開燈,她摸回自己的房間,衣服也沒有脫,將自己卷縮在被子裏。閉上眼,想睡覺,眼淚卻止不住流下來,她不敢睜眼,仿佛一睜眼,憋了一晚上的淚就會像決堤的水澎湧出來。

白天,醫院門口。

衛臨一出來就看到了江蠻蠻,似乎早已料到,衛臨覺得自己非常平靜。

“去別的地方談。”

他說完拐了個方向,江蠻蠻隨後跟上。兩個人最後停在江邊,天氣熱了起來,夜晚的風也不再刺骨,帶著清涼的感覺,讓人神清氣爽。

衛臨撐著手臂坐在了江邊的石墩上,江蠻蠻站在他對面。

“你想起來了?”他問。

她的目光不一樣了,他既不意外也不高興。

“你。。。早就知道是我?”江蠻蠻問,“第一次就認出我了?”

衛臨側頭望著江邊,並不回答,但他的表情說明了一切。

他當然早就認出了她,在第一次重逢的時候。他其實不是個多管閑事的性子,他最初救她只是順手,他路過正在實施勒索的場地,他們擋了他的道,他說了句“滾”,那些人便都嚇跑了。

他是城西有名的打架王,街面上的很多地痞流氓都認識他。

等人走光之後,他才低頭看了眼腳步跪坐在地的女孩子,有著長長的頭發,白瓷般的臉頰,穿著昂貴的手工訂做校服,金色的玫瑰上別著姓名牌。

他要離開的腳步頓了頓,之後蹲在她面前,姓名牌上的那三個字他有些熟悉,卻也很遙遠。面前的這張臉慢慢跟記憶中的吻合,成為現而今的模樣。

十年的光陰,她也長大了。

第二次,他其實並沒有想好為什麽要在補習班門口等她,也許因為她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個點,也許因為想起她在他懷裏低聲抽泣的那兩天,總之,他就這麽又見到了她。

她遠遠跑過來跟他打招呼,要請他吃飯。

“昨天謝謝你。”她笑,“他叫什麽名字?”

“衛臨。”沈默許久,他說。

江蠻蠻皺著眉頭,然後笑了笑,“我記住了。”

她的神情如此無辜,仿佛他們素昧平生。

後來他知道了,她忘了,徹頭徹尾,完完全全,不記得他。

他覺得憤慨,失望,還有他自己都無法承認的傷心。

明明因為她,他失去了一切,怎麽可以,怎麽可以轉轉身,她就全忘了。

不該是這樣。

所以他常來找她,他不知道要從她那裏得到什麽,但是就是想來。她請他吃飯,和他聊天,哪怕從頭到尾他一句話也不說,她也能說上一整天。

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呢?

大約是她表現的太明顯,大約是自己也開始心軟,所以才開始避讓。

衛臨轉頭問,“你來找我為了什麽?”

“想。。。來看看你。”江蠻蠻說,“想看看你好不好?”

“那和你有什麽關系呢。”

“衛臨。。。”

兩個人沈默了一會,江蠻蠻問,“老師好不好?”

衛臨輕笑一聲,“江蠻蠻,你忘了?她綁架了你。”

“那不一樣,我知道老師生病了,她沒生病之前對我很好,我記得。還有你,老師打我的時候你一直護著我,你偷偷給我送東西吃。。。這些,我都記得。”

衛臨沈默了一下,然後才低聲說,“那是我媽媽。”

“老師,還好嗎?還有沒有。。。。有沒有。。。。”

“沒有。”衛臨說,“她現在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,別說是你,連我也不記得。”

“。。。我不知道”

“不知道也沒什麽,反正她現在只會發瘋,不知道也沒什麽。”衛臨說完,翻身從橋墩上跳下來,下墜的時候不易察覺的皺了下眉頭,輕輕撫了撫肋骨。

“該說的說完了,走吧。”

江蠻蠻拉住他的手,“衛臨。。。。”

衛臨笑了笑,笑完後惆悵嘆息,似乎自從認識江蠻蠻之後,他就在不停的嘆氣,明明多麽艱難的生活他都熬了過來,都沒有嘆氣來著。

“江蠻蠻,你來找我,很多人會不高興。”

江蠻蠻慢慢松開手。

衛臨並不意外,他轉過身看她,“你爺爺的事,我很抱歉。”

江蠻蠻抿唇,她不能說不介意,實際上爺爺的離世是她人生最悲傷的事。

“你恨我嗎?”

江蠻蠻搖頭,衛臨頷首,“好,我也不恨你。”不恨你讓我成了一個孤兒,不恨你們家毀了我的家。

不知為什麽,聽完他的話,江蠻蠻突然哭了出來。

☆、第三十段

江蠻蠻哭了很久。

衛臨沒有安慰她。

他其實還是覺得她不記得最好,她與他不一樣,她的世界純白溫暖,不該記得那些黑暗。

她與他如此不同。

他出生殘破的家庭,他是母親飽受欺淩結成的孽胎。

成年後的衛臨,曾今不止一次的想,他的母親衛戈其實早在反抗無果的時候就死了,此後的人生都是多餘的。她的人生止步於那一條暗巷,從此再沒有走出來。

她生了他,卻無法愛他。

她不能狠下心不要他,又沒辦法下定決心去愛他,甚至最後都不能愛自己。

她成了徹頭徹尾的瘋子,她逼瘋了自己,或者說,因為自己,她才最終逼瘋了自己。

這就是他的人生,他是個骯臟的存在,從出生就註定了要活在罪孽裏。

他與她,甚至與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不一樣。

“以後,應該不會見面了。”衛臨說,“再見。”

江蠻蠻的肩膀劇烈抖動,她哭的那麽傷心,衛臨無奈的笑了笑,他長相肖母,是極為漂亮的,笑起來像星辰入海,璀璨明亮。

他輕輕的嘆息一聲,沒有上去安慰,轉身離開。

家門口的街角,停著一輛車,車邊早有人在等候,看到他,示意他上車。

那是一輛黑色的賓利,低調奢華,和他居住的環境如此不搭。而似乎早有預感,衛臨並不意外,他頓了頓,然後擡腿上車。

車內的江淺正在低頭看資料,看到他進來,取了一份資料遞過去,衛臨接過,並沒有看,“這是什麽?”

“療養院的資料。”江淺說,“這家醫院別說是整個美國,就算是世界上也算是頂級的,你媽媽過去,對她的病有好處。”

隨後,江淺又遞了另一個信封過去,“這裏面是你的護照和簽證,還有一張支票,足夠支付你媽媽未來十年的費用。”

“你什麽意思。。。。”

江淺微不可見的笑了一下,“蠻蠻,希望你不要再找她。我早就跟你說過,只是你沒當回事,我也不想追究,不過這次我希望你能記住我說的話,再一再二不再三,你是個知分寸的人,當年的事已經是網開一面,如今希望你不要得寸進尺。”

江淺是從來不屑和他打交道的,當年是,如今更是。

衛臨捏緊了拳頭,“我。。。”

剩下的話在被江淺打斷,他擡了擡手道,“你的話,我並沒有多少興趣聽,你剛剛見過蠻蠻,我知道你們已經談過了。只是我是個商人,不喜歡留尾巴。總而言之,我不想蠻蠻再見到你,恰巧遇見都不行。”

沈默良久,衛臨說,“如果我拒絕呢?”

江淺勾唇一笑,並沒有回答,衛臨就懂了。

說到這裏,江淺並不想再多說,敲了敲車窗,候在車門外的人便開了門請衛臨下車。

“安排你媽媽的事,我也動了不少心思和人情,費了一些時間,如果我是你,我會好好考慮。”

衛臨捏著手裏的信封,直到車離開了許久,都還楞楞的站在那。

他無欲與他多說,不管說的是什麽他都毫無興趣。

這就是江淺。

那個人的一生,要在這裏做選擇,似乎他並沒有選擇。

肋骨突然又疼了起來,衛臨捂著傷口,慢慢跌坐了下去。

他記得江淺離開的眼神,對他臉上顯而易見的傷口,從頭到尾都沒有問,但是他只輕輕的一瞥,衛臨就知道他對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一清二楚。

他清楚自己的人生。

他連上去質問吶喊的力氣都沒有。

十年前,那件事剛剛發生,那個人剛剛進了療養院,他孤苦無依無處可去被送往孤兒院,他也曾懷著一股怨恨去了那所大宅子。

與平昌路的寧靜相比,是江淺更加平靜的目光。

他從車上下來,目不斜視的走入江家大宅,對於站在旁邊虎視眈眈的自己視而不見,他憤怒的扔了一顆石頭過去,被他身後的人擋了。

江淺停在石階上終於回頭,居高臨下的面容沒有一絲怒氣,十八歲的少年穿著榕城高檔的校服,看到自己面紅耳赤的樣子,還微微笑了笑。

看旁邊的人要來收拾自己,江淺伸手攔了。

“不用了,不過是個狼崽子。”他說。

十年過去,他依然記得這句話。

不過是個狼崽子,在他們那些人眼裏,他卑微的如地上的泥,如流浪的狗,毫無價值。

隔天,朗朗晴天。

江蠻蠻如常去上學,在停車場碰到孟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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